在竞争情报学尤其是中国情报学关于经济活动或竞争行为相关的研究中，以竞争情报、商业情报和经济情报为主要议题，三者的概念解释十分含混，比如研究最多的竞争情报，就基本承袭了谢尔曼•肯特的情报定义，将其构造成关于竞争的环境、对手和策略采取信息采集与研究的一种产品、一种组织和一种过程。 这样的概念定义首先是自我分歧的，即情报没有确定它是一种产品、还是一种组织或是一种过程，因此产生了概念的混乱；其次，它简单地提及了情报的过程属性，不仅没有反映情报活动所处的社会矛盾，而且造成它的组织属性和产品属性也仅具有现象描述的功能;第三，受到信息学派和知识学派的影响，竞争情报概念的组合排列中，产品属性还优先于或重要于组织属性和过程属性，比如大部分学者把情报定义为某种信息或某种知识或某种报告，诚如包昌火先生所言，intelligence 兼具有情报和谋略的内涵，高金虎教授也认为中国情报学过于拘泥于 intelligence 的英文翻译，完全可以根据不同语境把其翻译为情报、情报机构和情报活动，因此竞争情报的概念应以组织属性和过程属性为核心内涵。

在黑格尔的逻辑体系中，概念是事物存在的本质规定，概念反映了事物运行的根本规律和特征。 情报作为一种组织的认知对抗活动[1]，首先反映的是组织的对抗关系，然后是组织自身的运行特性和运行手段。同样，竞争情报是在国家市场经济制度保障下的经济组织之间的认知对抗活动，其次是相关运行机制以及运作产品。 经济情报则要比竞争情报要广泛得多，它既包括国家市场经济制度保障下的竞争情报活动，也包括超越国家市场经济制度保障范围的经济认知对抗活动，后者主要存在于国家机构之间，是国家情报的主要组成部分，以国家发展战略和国家安全战略为运行标准和服务目标。 商业情报则是竞争情报和经济情报的混合体和中间体，它是处于商业活动范畴的经济情报活动，既存在于国家市场经济制度保障之下，又出现于超越特定国家市场经济制度保障范围之外。

2 经济全球化是新一轮的世界经济秩序

经济组织尤其是大型经济组织的战略选择和未来命运与世界经济秩序是紧密相关的。 世界经济秩序的形成始于西欧的工业崛起，以英帝国的世界殖民统治为主要特征，欧美等地作为世界商品的生产与出口基地，在重商主义和贸易保护主义双重激励下，跨国经济体实行跨国垄断经营，按殖民地势力范围划分原料产地和世界消费市场。 而经过二次世界大战的重组，在美国主导下的世界经济秩序发生巨变，美元取代黄金和白银成为唯一的世界贸易通行货币，而关贸总协定的确立打散了世界各国的贸易保护壁垒，工业的跨国生产体系重组了全球生产要素，全球贸易实现自由化，全球经济呈现一体化格局[2]。 如果说英国主导的世界经济秩序还属于殖民体系的话，以美国主导的新一轮世界经济秩序则完全成为一种资本体系。

3 世界经济体系进入了超组织竞争时代

经济全球化的实质是一种资本垄断竞争。 实际上，马克思和列宁等很早就深刻洞见和系统论述了资本主义的这种垄断竞争。发生于2011 年的美国“华尔街运动”[3]，就深刻反映了这种竞争结构。 瑞士联邦技术学院三位科学家的研究结论指出，全球仅有147家企业通过互相持股，实际掌握了所有跨国公司40%的财富[4]。在这个问题上，西方主流经济管理学家们则走了一个大弯路，泰勒、法约尔、韦伯、西蒙、马斯洛、麦格雷戈、德鲁克等，都将研究重点放在组织的内部要素上。 值到钱德勒的战略主导组织结构理论的提出，经科特勒营销理论的过渡，到迈克•波特的竞争优势理论才将企业外部环境作为关注重点。 而且波特的《竞争论》把核心竞争力的概念重新界定为“竞争优势来自于跨活动的整合”，强调资产组合和产业组合的重要性[5]。 而中国韩德强教授的理论比波特要彻底的多，他认为“垄断是指一定时间、一定地域、一定技术条件下、一定法律、经济政策下的不可替代性”、“成功的企业竞争战略就是构造、加强、维护垄断地位的战略”[6]。

在经济全球化格局中，经济组织的垄断竞争不仅是一种经济现实，其手段已完全超越组织自身构成要素，扩展为包括产权保护、社会组织调度、消费文化影响、金融资本运作、国家政治影响、国家军事影响、国家经济影响、国家文化渗透等外部要素，形成超越传统经营范围和组织构成的竞争结构，进入超组织竞争阶段。正如图1 所示，经济组织在经济全球化时代，呈现了由内而外的超组织结构演变过程。 经济组织的结构超越了营运系统、生产系统、产品系统、市场系统和供应链系统等基本要素，涵盖了资本系统、政治系统、社会系统和媒体系统等外围要素。其中，资本系统也叫金融系统，主要承担组织的投资管理、融资管理以及相关的咨询中介内容。 比如联想集团在收购 IBM 的 PC 业务后，柳传志转身从事资本运作，通过资本运作实业，从而延续了联想集团强大的行业影响力。政治系统是经济组织的必备要素，包括面向大众政治的公共管理和面向政府部门的行政管理。 比如中国古代徽商和晋商通过与国家机构进行商贸往来，成就一代商业奇迹。再如现代欧美国家的大型企业每次进入中国市场，往往先从外交访问开始。 社会系统包括社区管理、行业管理和公众管理等，其中的行业管理包括竞争对手管理和同行管理。 比如华为公司通过建立友商文化，成功地协调了行业竞争与行业共生的关系。 再如很多中外企业家成为了明星级的慈善家，这在公众管理方面是成本较低效果较好的一种沟通方式。 媒体系统通过嫁接媒体力量实现经营目的，包括传播管理和危机管理等。比如在上市公司的战略管理中，财经媒体成为市值管理的基本工具，通过新闻事件的策划和实施，实现股东利益最大化。 再如在各种公共事件中，新闻的议程设置成为危机管理的基本手段。

4 情报是超组织竞争中那只“看不见的手”

亚当•斯密在18 世纪英国殖民经济扩张时期，提出了自由经济主张，认为国家应减少政府干预，放任经济自由竞争和发展，市场机制是调节商品与需求配置的“看不见的手”。而在 19 世纪，德国的李斯特则否定了亚当•斯密的这种主张，认为亚当•斯密是在明显知道国家必须干预市场经济才能壮大和发展本国经济的情况下有意引导他国经济战略以符合英国的利益[7]。 时至今日，关于市场经济放任与管制的问题始终是不同经济利益主张的争论焦点，这点姑且不论;而市场经济中究竟有没有或什么是那只“看不见的手”则成为经营管理理论值得研究的问题。

情报是组织的认知对抗活动，是以组织的认知要素及其认知过程为对象进行互相斗争的活动。 情报是伐谋的手段，情报不仅能让主体获得先知优势，而且能够通过情报设计的方法，破坏对方的决策机构、迷惑对方的决策目标、扰乱对方的决策过程、滞缓对方的决策行动，离间对方的内部关系，摧毁对方的认知体系，从而削弱对方的对抗力量，使组织的对抗形势向有利于主体的方向转化和发展[1]，威慑、诱导、离间、致盲与瘫痪等是情报的常用实现策略。 与采购、研发、生产、销售、管控等依靠组织制度手段实现的显性的经营活动相比，经济情报活动则显得十分绵软、隐蔽和复杂，是经济组织典型的软手段。 经济情报活动经过情报搜集、分析、设计与行动等多个步骤，在竞争中构筑认知优势，把握主动权，改变竞争环境甚至形成垄断竞争格局。 经济情报在服务于组织战略管理过程中，一方面引导技术创新与研发，控制内部经营安全，一方面掌握竞争对手动向和环境变化，维持客户声誉，保持组织在行业和国家机构中的良好关系，确保组织的行业地位和未来可持续发展。 同时，经济情报活动融合了军事、政治、科技、文化等多种因素，囊括了人际网络、社会中介、自动系统、意识影响等多种手段，成为“万花筒”一样的认知对抗组合形态，在世界经济活动中发挥了极其重要而又极其隐蔽的作用，成为隐藏在经济组织背后的影子巨人。 可以说，情报才是市场经济中那只“看不见的手”，经济情报活动成为《超限战》主张的非对称战争中主要的运作手段。

情报的这种隐蔽而巨大的影响在产业攻击和金融做空方面显得最为明显。 所谓的产业攻击是发动者通过产权制度、产业制度甚至国家制度，或者通过媒体广告营销、产业事件策划、隐形结盟、价格操纵、汇率操纵、贸易操纵、金融重组等手段，对产业原有的经济组织发起隐形攻击，使这些受攻击者短期内就发生经营危机，遭受重大损失甚至被破产重组。 这种隐性攻击类似于金融界常说的“做空”，往往发起于一个小概率事件，但来势凶猛，受攻击者在一场看似不经意的小风波中轰然倒下;产业攻击的发动者往往长期潜伏，伺机出击，而受攻击者却浑然不觉。 发生于 2010 -2012 年的“中概股”事件就是这种典型例子[8];所谓的“中概股”是那些在海外上市而业务发生在中国的公司;“中概股”中经营存在造假行为的公司，成为了华尔街对冲基金作为产业攻击和猎杀的对象;“中概股”事件严重影响了中国企业在海外市场的行业声誉和价值估值，对中国企业走出国门起到了巨大的威慑和吓阻作用;“中概股”事件也严重地影响了中国市场对国际资本的吸引力。 类似“中概股”事件的产业攻击还发生在中国的食品业、奶粉业、白酒业、中医药、移动终端、胶卷等多个行业。 2012 年美国对中国华为公司和中兴公司实行通讯设备市场准入否决，也属于典型的产业攻击行为。 这种产业攻击可以在短时间内重组产业竞争格局，使攻击者获利丰厚，甚至取得产业垄断地位。 情报的这种隐蔽而巨大的影响在全球金融领域则显得更加宏大和深刻。 1997 年的东南亚金融危机中，以索罗斯对冲基金为首的华尔街金融集团对包括泰国、菲律宾、印尼和马来西亚等国进行金融攻击，造成东南亚各国的经济泡沫破裂，社会发生大衰退。 2008年的世界石油价格巨变中，以高盛集团为首的华尔街资本通过价格操纵，做空世界石油，使大量进口石油的国家损失惨重。

产业攻击和金融做空的核心因素是媒体操纵。 信用评级、股票指数、财经统计指数、国家宏观政策、国家经济运行状况、国家社会事件、国际新闻事件等都是媒体进行议程设置的基本内容，产业攻击发动者通过新闻报道、权威人士发表观点、会议论坛宣讲、广告媒体渲染、网络舆情传播等手段，影响社会情绪或中小投资者情绪，在短时间内制造社会舆论或投资者信心，摧毁社会原有的认知系统，摧毁投资者既定的决策依据，引导相关机构或投资者进行恐慌性跟进，最终实现产业攻击后的成果收割。 由此可见，产业攻击和金融做空的情报设计与实施是一个巨大的社会系统工程，非一般经济组织的经营能力和组织实力能够实现，只有与国家系统相结合，通过动员国家体系才能具有一定的效果。

5 “情报主导竞争”将成为超组织竞争时代的主要战略模式

情报不仅是市场经济中那只“看不见的手”，而且在情报主导下的经济组织将具有敏捷而充满智慧的经营特性，这种特性集中地表现在科技研发、市场营销和竞争战略三个方面。

5.1 科技情报主导组织的科技研发和创新

一般地，能够进入科技情报活动范畴的对象是核心的、关键的具有战略性意义的科学技术体系，它们可能是战略性科技理论，还可能是战略性科技产品、科技设备、科技人才、科技政策等等。 科技情报对组织科技研发和创新的主导作用表现在:保护自己的战略性科技成果不外流不外漏，常用的手段包括商业机密保护、技术专利保护等;获取别人已经拥有而自身还不具备的战略性科技成果，比如技术查新、技术评价、人才引进等;阻止别人发展某种战略性科技成果的路线与基础，比如知识产权垄断、拉拢技术人才等;基于竞争态势之上的未来科技发展规划，比如设立技术发展路径和技术战略报告等。

5.2 商业情报主导经济组织的市场营销

市场战略的制定本身需要商业情报的调查和研究才能确定。市场战略的实施则需要商业情报的全面参与，这种参与主要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a. 产品或服务的设计包含了科技情报的内容，同时通过情报采集掌握市场需求动态，并及时对比和分析竞争对手的产品或服务情况，及时调整自身的产品和服务内容;b.价格不仅是价值交换的比例，还是市场选择的信号，生产成本只决定了产品或服务的最低交易价格，现实价格的形成则往往经过了媒体广告等营销策划或情报设计[9]的客户心理影响;c. 渠道不仅是销售网络，也是情报采集、情报设计和情报行动的主要载体;d. 广告促销在客户心理影响或认知影响方面所起的作用，是经济情报认知对抗活动的主要形式;e. 竞争对手是竞争情报的主要研究对象，竞争策略是竞争情报的核心内容。

5.3 经济情报主导竞争战略

情报首先具有经营环境感知和预警功能，通过信息的扫描和收集，发现环境变化，并制定出预警策略;情报具有参谋作用[10]，通过情报分析和情报设计[9]，形成竞争决策方案，为竞争战略的制定和实施提供依据;情报具有改造竞争环境功能，通过情报设计和情报行动，利用媒体广告、舆情事件、权威人士、知识产权、隐形联盟、产业政策、金融汇率、文化教育、国家外交、国家情报、国家军事等，对竞争对手或者产业进行进攻或防御，重组竞争格局。

6 经济情报体系建设对中国企业和国家经济都具有特殊的意义

经过三十年改革开放，中国企业的规模和实力都获得了巨大的发展。 但在与外企的竞争中尤其是在国外市场的竞争中，依然处于弱势地位。中国企业在技术创新和研发领域十分薄弱，技术发展路径不明晰，技术研发水平普遍低下;在市场营销方面，中国企业虽占据国情优势，但仅局限于国内市场，在国际市场上可谓乏善可陈;在竞争战略管理中，绝大多数中国企业还不懂得产业攻击、金融做空等高级的情报手段，往往被动应付，甚至成为其中的受害者。不仅如此，每个中国企业面对的已经不是特定市场的竞争对手，而是全球化了的处于超级垄断地位的国际资本网络，竞争要素已经不是基于产品、技术、销售这类内部控制因素，而是囊括社会活动、国家活动等异常复杂而庞大的外部因素。因此，在国家层面中国需要建立统一的国家经济情报体系，防御国家经济安全，确保国家经济的发展战略。据统计，截止到 2006 年，中国28个主要产业中，外资已经取得了21个产业的资产控制权[11]。中国若要在世界经济尤其是中美经济联合中，摆脱对美国等西方发达国家经济体的资本依赖、产业依赖和商品依赖，开展平等的国际贸易，注重发展国内民生，则必须通过建立统一的经济情报体系，认清国家经济环境，为国家经济决策提供依据，作出宏观经济预警，并在研究重大经济体、推出产业扶持与限制政策、辅助重大经济项目、培育科研创新能力、扶持重大科技创新项目、提高国民的经济安全意识、保障国家经济安全、保护国家经济发展战略等方面，提供强有力的服务。在经济全球化的世界经济秩序中，中国经济组织的未来发展只有走大联合的道路，只有走生产单位的联合、产业部门的联合、国家经济体系的联合直至国家政治经济军事科技文化体系的大联合，才能在与世界经济强手的竞争中逐步发展壮大。

参 考 文 献

[1] 赵冰峰. 情报论[M]. 北京:兵器工业出版社,2011:27,30,59.
[2] 曹广伟. 世界经济秩序的历史变迁[J]. 国际展望,2012(5):72-97.
[3] 新华网. 奥巴马:“占领华尔街冶运动显示民众广泛不满[EB/OL]. http: //news. xinhuanet.com/world/2011-10/07/c_122123646. htm.
[4] NewScientist the Capitalist Network that Runs the World[ EB/OL].http://www. newscientist. com/ article / mg21228354. 500-revealed--the-capitalist-network-that-runs-the-world. html?full = true&print = true.
[5] 迈克·波特. 竞争论[M]. 北京:中信出版社,2012.
[6] 韩德强. 整体管理[M]. 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8.
[7] 弗里德曼李斯特. 政治经济学的国民体系[M]. 商务印书馆.
[8] 新华网. 问题风波不断,中概股在美面临集体退市风险[EB/OL]. http://news.xinhuanet.com/yzyd/fortune/0121213/c_114008850.htm.
[9] 赵冰峰. 论情报设计及情报行动在情报活动中的意义[J]. 情报杂志,2012(11):30-34.
[10] 包昌火. 让中国情报学回归本来面目[ J]. 情报杂志,2011,30(7):1.
[11] 中国经济网. 外资角色再审视:28 个主要产业中21个外资控制[EB/OL].http://finance.ce.cn/macro /gdxw/200609/02/t20060902_8392322_1. shtml.